人们是通过一场大火,了解到巴西国家博物馆的窘迫的。
当地时间2018年9月2日19:30,位于里约热内卢的巴西国家博物馆遭遇严重火灾。历时200年积累的2000多万件馆藏,付之一炬,幸存藏品不足10%。
在巴西文化部长Sergio Sa Leitao的描述中,悲剧起于多年前就已开始的“疏忽”。这些“疏忽”,如博物馆墙壁上外露的电线和剥落的油漆般,肉眼可见。今年春天,30个大厅中的10个被迫关闭。过去三年,博物馆收到的政府拨款仅为30万雷亚尔(约为51万人民币)。
巴西政府,成了众矢之的。
尽管在今年6月举行的巴西国博200周年庆典上,没有任何一位部长级官员到场;大火后,他们似乎集体意识到了这间博物馆的重要性。
有政府官员甚至表示,将资助240万美元用于博物馆的重建。
240万美元,与30万雷亚尔(约合7.2万美元)相比,或许是笔可观的数目。但它只占纽约大都会博物馆2017财年“通信”这单项支出(也是大都会博物馆数目最小的一笔运营开支)的45%;如果放入2016年里约热内卢夏季奥运会的13.1亿美金支出中,它则收缩成了0.18%。
摆在巴西国家博物馆面前的,有两条经同行检验可行的路径:一是与同为公立属性的大英博物馆一样,依靠政府承担过半开支;二是沿袭纽约大都会电脑博物馆等私立博物馆的路线,选择自力更生。
路径一:参照大英博物馆,利用政府拨款减轻创收压力
如果选择与大英博物馆相近的发展路线,巴西国博自身所需承担的创收压力将会骤降。只不过,此处的重要前提是,巴西政府能像英国政府一样,有意愿及财力支持博物馆的正常运行。
在这种模式下,大英博物馆有时能收获小额结余,所得的收入可以做多方支配:
这条路线的优点之一,是能让博物馆将更多的精力投放在丰富馆藏、优化展览本身,降低商业活动的比重、突显其公共性,而无需像许多私立博物馆一样面对商业气息过重的指摘。
真正经受考验的是政府。拨款只是职责之一,具备长远的眼光是更为关键的。因为一座国家级博物馆所承担的意义和使命,总是超过这个国家本身,而关乎全人类的过去和未来。
为了让大英博物馆惠及全民,英国政府分阶段推动了其免费向公众开放的进程:1999年,对所有儿童实现了免费参观;2000年,退休人士也获得免费;2001年,《增值税法》中增加了一条补充条款——凡被政府指定的免费向公众开放其永久收藏的国家博物馆,返还其全部增值税。
这些努力让大英博物馆能够以“免税慈善机构”的身份存在。
英国政府之所以对其开通了政策优惠,是为了实现博物馆成立之初所设的目标:大英博物馆存在的目的是“为了人类的利益和教育而努力收集世界文化的代表(即‘收藏品’),并确保收藏品被安全地存放、被修缮、被策划展出和被研究”。
这条路径如果运作顺畅,可以获得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。但如果政府的财政收入不尽如人意,博物馆所在城市电脑的治安状况不佳,博物馆的发展就会陷入被动。政府在公共领域的开支会减少,人民群众对旅游的兴趣也会减弱。
大英博物馆近三年的参观者数量出现明显下降,国内访客减少是一个重要原因。根据国际艺术媒体The Art Newspaper的报道,这一方面是因为伦敦恐袭让不少英国人心有余悸,另一方面是英国家庭收入的减少,让许多人不再愿意专程前往伦敦、走进博物馆来拓宽视野。
路径二:效仿纽约大都会博物馆,充分调动经济头脑
从现状分析,对于巴西国家博物馆而言,第二条路径是更现实的选择。
2016年里约奥运会之后,里约热内卢的经济陷入困境。而在巴西国博火灾之前,巴西已启动经济紧缩政策多年。2016年11月29日,巴西参议院还通过了长达20年的紧缩计划PEC55,目的是削减公共开支。
包括负责运营巴西国家博物馆的里约热内卢联邦大学(UFRJ)在内的科研机构,均因政府拨款的减少,过得十分拮据。去年,由于UFRJ无法按合同如期发放资金,巴西国家博物馆曾被迫闭过馆。
自力更生,或许出于无奈,却可能是推动博物馆重建的最快方法。
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,走的就是这条路线。在其每年的运营收入中,纽约市政府的拨款仅占不足10%,90%以上的运营资金都依赖博物馆自筹。
这种模式挑战的,首先是博物馆自身的筹款和理财能力。
在2017财年运营收入中排名第二的“捐赠基金资助”,就体现了大都会博物馆的经济头脑。“捐赠基金”是指对捐赠给博物馆的财产进行投资,再将从投资中获得的收益投入使用的一种途径。从本质上说,这是一种对捐赠物资进行保值、增值的金融手段。
这种筹资方式在美国的文化机构中被广泛应用。如果投资得当,文化机构平均可收获7%至8%的利润。
与大英博物馆相比,大都会博物馆更像是一家公司。每一年,它都在充分利用自己的“艺术机构”属性和馆内的各种资电脑产来增加收入——
在常规的门票、会费和各种来源的捐赠收入之外,闲置时的礼堂是可以用来收租,馆内的餐厅由于拥有优雅的就餐环境,也能从食客口中赚取一笔收入,艺术品们不仅可以用来贩售门票,还能衍生出博物馆的各种周边……
但即使是这样,这家世界顶尖的博物馆仍出现了运营赤字。
毕竟,博物馆的方方面面都需要花销,以最新一期的博物馆年报为例,大都会的运营支出清单中包含了这些款项:
与往年不同,2017财年中新增了一项特殊的支出——“机构重组费用”。这可以被通俗地解读为“人员遣散费”。为了节省开支,大都会博物馆于2016年启动了减员计划,一共有106名雇员自愿退休或被辞退。
这是博物馆为期三年的“财政转型计划”(Financial Transformation Plan)的前奏。在最新的年报中,博物馆提出期望不断缩小收支差距,在2020年时实现财政稳定。
为了实现这一目标,大都会博物馆还迈出了颇受争议的一步——从2018年3月1日起,终结执行了半个世纪的自愿付费政策,对所有非纽约州居民实行成人25美元、老年人17美元的强制收费。
不少参观者对此感到十分失望。但现实状况是,尽管从2009年至2017年,大都会博物馆的参观人数从470万人次上升到了7电脑00万,但是人均支付门票费用一直在6美元上下波动,和大都会博物馆的建议门票价——成人25美元、65岁以上人士17美元、学生12美元——仍存在至少6美元的差距。
大都会博物馆的首席通讯官肯·怀恩(Ken Wein)在接受VOA采访时表示,过去十几年里,博物馆的参观者数量从每年的4百多万增加到7百万,但是这并没有转化成更多的门票收入。
“12年前,68%的参观者愿意支付建议的门票额度。但在2017财政年度,我们发现只有17%的参观者支付了这个数额。”他告诉VOA。
实行强制收费后,大都会博物馆希望将门票收入在运营预算中的占比,从当前的14%提高到17%。
英国霍尼曼博物馆的前馆藏负责人海伦在接受雅昌艺术网采访时,曾这样形容过博物馆的矛盾之处:“博物馆看似是一个非营利性机构,但其经营者却无时无刻不在为如何找钱而伤脑筋。”
因此,对于选择自力更生路径的博物馆而言,社会各界的持续支持显得尤为关键。
无论选择哪条发展路径,博物馆、政府、公众都不可缺席
大都会博物馆的首席通讯官肯·怀恩认为,“成功的博物馆必须依靠来自各方的共同投资。这包括政府,参观者,还有私人捐赠者。比如说,卢浮宫的运营预算大约有百分之50来自政府。而我们的预算只有百分之8来自纽约市和州政府。因此,我们必须获得来自各个层面的支持。”
这段话适用于所有博物馆,包括拥有政府大力支持的大英博物馆。
运营一座博物馆,需要一个深谋远虑的规划,远非凭一时兴起的关切可以完成的。因为从功利的角度看,这是一项几乎毫无经济效益可言且吃力不讨好的工作。
巴西国家博物馆,是一个经营失败的极端例证。火灾发生时,到场救灾的消防员甚至无法从离博物馆最近的消防栓中取水灭火。最终,如巴西总统米歇尔·特梅尔所言,“200年来的努力、研究和知识付之一炬”。
如今,这间博物馆面临的是难以想象的困难:丰富的原始资本被大规模毁坏,政府能给予的支持十分有限,负责运营它的里约热内电脑卢联邦大学深陷困顿……这样排除下来,它唯一能依靠的,就是社会各界的支持了。
这条路尽管看上去困难重重,但或许是可行的。
巴西国家博物馆曾在众筹网站benfeitoria上发起过一次众筹,以筹措资金修复古生物展厅中被白蚁损坏的马萨卡利神龙骨架基座。马萨卡利神龙是巴西目前发现的最大型的恐龙,其化石包含了泰坦巨龙类极为缺乏的头颅骨。巴西博物馆的目标金额是3万雷亚尔,最终收到了5.83万雷亚尔。
如果你还记得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个数字的话——过去三年,博物馆收到的政府拨款仅为30万雷亚尔(约为51万人民币)——那么你应该明白5.83万雷亚尔的收入对这座博物馆的重大意义。
而这大概是眼下唯一的慰藉和希望了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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